寒风卷着细碎的雪花掠过屋檐,在青石板路上织成一张银白绒毯。我缩着脖子站在教室门口,望着操场上被雪覆盖的篮球架,忽然想起去年冬天那个改变我的雪中故事。
那天清晨的雪下得特别急,我背着书包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往家走。转过巷口时,看见一位拄着竹杖的老人正踉跄着往台阶上爬。他深褐色的棉袄沾满雪泥,布鞋冻得发硬,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。我下意识追上去,发现老人怀里还抱着个用报纸裹着的铁皮盒,盒角被雪水浸得发胀。
"大娘,我帮您吧。"我接过竹杖时,掌心触到老人布满冻疮的手。老人浑浊的眼睛泛起水光,絮絮说着要赶去给住院的老伴送饭。我们踩着歪斜的脚印往胡同深处走,路过杂货店时,老板娘硬塞给我两块烤红薯。老人把铁皮盒往我怀里一塞:"这是给小孙子攒的压岁钱,别弄丢了。"雪粒顺着他的银发簌簌落下,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。
那天傍晚,我在医院走廊又遇见老人。她裹着褪色的军大衣,怀里抱着热气腾腾的饺子。护士说老人每天凌晨四点就起来包饺子,就为给住院的老伴送口热乎饭。"闺女,你手冻得通红还给我送饭,这钱你拿着。"老人把铁皮盒塞进我手里,转身时军大衣下摆扫过我的膝盖,留下道浅浅的褶皱。
铁皮盒里躺着五张皱巴巴的百元钞,最底下压着张泛黄的照片。老人用颤抖的手指给我看,照片里穿军装的青年抱着襁褓中的婴儿,站在雪地里笑得灿烂。原来这是她儿子,二十年前为救落水儿童牺牲的烈士。我忽然明白老人为何总在雪天出门——她要把压岁钱换成照片上儿子的笑容。
后来在雪地里,我遇见摔破膝盖的初中生小林。他正蹲在雪堆旁用围巾绑伤口,血珠和雪水混在一起分不清。我掏出随身带的碘伏,却看见小林书包里露出半截《十万个为什么》。他妈妈在电话里焦急地喊:"小林!说好今天要背圆周率后五十位!"我们裹着彼此的围巾,在雪地上用树枝画辅助线,直到他妈妈举着伞冲进雪堆。
那天傍晚的雪停了,月亮从云层后探出头,给银白的世界镀上青辉。我捧着铁皮盒站在窗前,听见楼上传来《义勇军进行曲》。老人儿子牺牲那天的报纸头条在记忆里浮现,头版照片上,年轻士兵胸前的团徽在雪地里闪着微光。
此刻的雪又开始飘了,细碎的雪片落在习题册上,像无数个未解的数学符号。我摸了摸铁皮盒里的钞票,忽然发现每张纸币边缘都写着"平安"二字。原来老人每天都会把压岁钱换成不同字迹的"平安",给住院的老伴听她儿子讲过的故事。
风裹着雪粒敲打玻璃,我翻开《十万个为什么》第138页,那里夹着小林用雪水晕开的涂鸦:两个小人站在雪地里,中间写着"谢谢"。窗外的雪越下越大,却盖不住屋檐下那串歪歪扭扭的脚印——那是老人、小林和我,在雪地里共同走过的痕迹。
月光漫过窗台时,我忽然明白雪中发生的事就像被冻住的时光。那些在风雪中传递的温暖,那些藏在铁盒里的叮咛,都成了生命中最珍贵的火种。当春天来临时,这些冰封的记忆会像融雪般浸润心田,让每个寒冷的日子都生长出温暖的根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