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槐花又开了，细碎的白花簌簌落在信笺上。我摩挲着信纸边角，想起离家时母亲在院门口折的纸飞机，纸飞机翅膀上还沾着新糊的浆糊。

记得去年深秋，我蹲在村口老槐树下数蚂蚁，爷爷拄着竹杖从田埂走来。他布满老茧的手掌托着个陶罐，罐底压着张泛黄的纸："这是你太爷爷当年当铺当掉的那块玉佩，你爹说该传给你了。"陶罐里还沉着几粒陈年米，说是当年饥荒时埋在地下的，"饿不死人的，留着给后辈压箱底"。那天我捧着玉佩在田埂上走了三里地，看夕阳把爷爷的影子拉得老长，像株被岁月压弯的芦苇。

上个月在省城医院挂水，护士扎针时我疼得发抖。消毒水味里忽然飘来桂花香，转头看见母亲裹着褪色的蓝头巾，怀里抱着保温桶。"你爷爷非说医院食堂的汤没营养，非让我煨了八小时。"她眼角的皱纹里盛着水光，保温桶盖子掀开时，白雾裹着红枣枸杞的甜香扑面而来。我捧着汤碗，突然想起小时候发烧，也是这样被母亲背着穿过七条青石板巷，背带勒得肩膀生疼，她却哼着走调的采茶戏。

前日整理旧物，翻出高中毕业典礼的合影。照片里我站在礼堂台阶上，身后是飘扬的红旗。那天父亲在台下攥着烟卷，烟灰缸里积了半缸烟头。他后来悄悄把照片裱在木框里，挂在堂屋正中，说等我有出息了再换张更好的。木框边角已经磨得发亮，像他鬓角的白发。

昨夜梦见老槐树开满银花，爷爷站在树下教我认北斗星。他手把手教我握竹竿打枣，枣子砸在头上的钝痛里，混着桂花蜜般的甜。醒来时枕边落着几片槐叶，叶脉里还凝着夜露。

信纸写到这里已经泛黄，墨迹在"平安"二字上晕染开来。窗外的蝉鸣忽然响得厉害，恍惚又听见爷爷在喊："囡囡，快看天上的月牙儿！"我望着信纸上歪歪扭扭的"平安"二字，突然明白有些牵挂就像老屋梁上的燕巢，看似斑驳陈旧，却始终为归巢的人留着温暖的窝。